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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我最“宏伟”的愿望不过是穿一件新衣裳。那时的市场是典型的卖方市场,漂亮的新衣通常奇货可居。怕过了这个村儿、没了这个店,即使大几号的衣裳,母亲也尽其所能为我抢购。我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试穿,想象两年或五年以后穿上它的样子,再小心翼翼把新衣送回衣柜里沉睡。那些新衣裳仿佛是我生命中一个个小彩旗,在成长的道路上做出标识,让成长的过程因此温馨美妙。
光阴荏苒,如今商场里各式服装争奇斗艳,只要不惧荷包消瘦,尽可随心所欲地选购。如果到网上购物,过程则直接简化为鼠标轻轻一点。穿一件新衣服也无需过年过节,无需过生日,无需任何理由任何仪式。很难会为一件衣服兴奋、忧愁,梦萦魂牵。
一天上午,我喝咖啡时不小心弄洒了,新穿的白衬衫上染了一大片褐色污渍。午休时去卫生间洗衬衫,闪光的肥皂泡沫与双手亲密接触,看着褐色污渍渐渐变淡,浸透了水的衬衫白得几乎透明,任由思绪飞扬,天马行空。新裂齐纨素,皎皎如霜雪;裁为合欢扇,团团似明月——这件白衬衫的前身是否便是那如霜似雪的“齐纨素”,甚至就是那明月般皎洁的“合欢扇”?它是否曾有幸陪着那凄美的宫装丽人月下徘徊?是否曾目睹那一幕千年一叹的“秋风悲画扇”?
“洗衣服呢?”一转身的瞬间,我从神游太虚回到现实世界,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淳朴热情的笑脸。我认得她是负责保洁的大嫂,也回她一个友好的笑容。“真白!”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手中的白衬衫,眼中有真切的欢悦。显然她和我一样喜欢白衣裳,但是我习惯性调动成千上万的脑细胞,想象诸如皎洁的团扇、珍稀的白燕、飘舞的柳絮、纯净的白云、如冰赛雪的梨花……而她用“真白”这简单的两个字直抒胸臆,细细品味却足胜千言万语。我又一次发现,其实生活的真谛就在于简单,没必要将简单人为地复杂化。
下班时衬衫已经晾干了,我换上这件劫后重生的衬衫,不期然间找回了多年前穿新衣的熟悉感觉。骑车去学校接儿子的路上,路边树木枝繁叶茂,满眼新绿,鲜花绽放,花香袭人,整个天地似乎都焕然一新。
儿子要吃糕点,照例遭到我的严词拒绝。但儿子对老妈总有办法。他站在校门口高高的栏杆上,小巨人一样俯视着我;一会儿又改站为蹲,在栏杆上缩成小小一团,两只小手像小狗爪子一样垂手作揖,皱着小眉头,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声地哀求。母爱泛滥的我,这时“不”字如何说得出口?
吃完糕点,儿子恶作剧地一把抓住我的衣袖,小油嘴小脏脸儿来回地、着实地、狠狠地在我袖子上蹭了又蹭。恰似一曲千回百转的琵琶行,拢、捻、抹、挑,推手含情还却手,曲终一声如裂帛——雪白的新衬衫眨眼间变得五色斑驳,“壮烈”了。文/王继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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